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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五七章姐弟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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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謙靜靜地聽著連瑜說話,他穿著一身暗紅色朝服,舉手投足之間的模樣像極了連璧。

梅謙暗暗想道,他之前怎麽就沒有發現這一點呢?連璧與連瑜雖然不是太像,但只要有心人看了,都能捕捉到一點相似之處。

而他們梅府的所有人都不曾發覺,也許是他們內心深處,也認為自己對不起連璧。所以,當他們看到連瑜的時候,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一點,反倒心裏想要加倍地對他好嗎?

連瑜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,面對他一直很厭惡的梅謙,他居然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傾訴感。

其實早在當年,他就知道連府舉家遷回江左,並不是因為區區一個梅謙。當時形勢所逼,連府在朝堂上失勢,如果不回到江左,很可能被另一派逼得走投無路。

回到江左,不過是連家蟄伏的權宜之計罷了。

當時,他剛回到京城,尚且沈浸在自己已經當了舅舅的喜悅之中,一連串的事情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來。

連老太爺還沒離開京城,楊浚就請他去了國公府,在他面前揭下了自己一直以來的面具。他不忍連老太爺再受打擊,寧可違抗他的意願,也要留在京城。

當時,連老太爺是怎麽說的來著?

他記得他們父子二人,把書房裏的瓷器都砸了。連老太爺指著他的鼻子說,如果自己留在京城,就不要跟著他姓連。

連瑜當時也是年輕氣盛,想起楊浚在魚池上叉死了一只鰱魚的事情,頂了連老太爺一嘴,說自己還不願意姓連呢,瞧他給自己取的什麽破名字!

結果連老太爺就真的扔下自己走了,而他自己也就真的留在了京城,還去掉了連字的走字底,改了自己的姓氏參加了科考。

接下來,便是讓自己風光一時的拒狀元,得了個探花的事情了。

“我和你說這麽多做什麽?”連瑜回過神來,就發覺自己今天的話格外的多,“雖然我和你稱兄道弟十多年,但你不要覺得我會原諒你。你對我姐姐做的事情,一輩子都別想被原諒!”

可他不是一向很討厭梅謙,就等著真相大白的那天,他把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甩在他臉上,看他一臉悔恨的樣子嗎?怎麽就和他說起這些來了?

梅謙聽到他的話楞了楞,嘆氣道:“我確實也不奢望能得到她的原諒。”

“你也別想得到玉莊的原諒!”連瑜快速說道。

說完這句話,他還特意瞄了梅謙一眼。玉莊有他這個小舅舅疼就行了,還要什麽親爹?梅謙做人親爹做成這副德性,還不如沒這個爹比較省心呢!

果然,梅謙的臉色更加不好看。畢竟,連璧的事情他雖然責怪自己,但人死如燈滅,他再怎麽後悔也無濟於事。可連璧留下的女兒好端端的在京城裏,卻被他自己鬧得不往來了,現在想想他都不明白自己當初是怎麽想的。

連瑜說道:“實話同你說了吧,你有幾次升遷機會,全被我攪黃了。你要是恨我,我也無話可說。”

話說出去半天,卻沒見梅謙有一點反應。

連瑜覺得奇了怪了,以前梅謙不是最在意自己的前程嗎?怎麽去了一趟江左回來,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,連這種事情都不在意了?

梅謙的反應不在意料之中,一度讓連瑜感覺非常受挫,正當他瞪大眼睛,不想錯過梅謙的一絲反應之時,梅謙卻突然動了動。

“其實,前陣子我就知道了。”梅謙嘆了口氣,說道,“是翰林院的胡學士告訴我的。”

連瑜怔了怔,想到一定是自己暫代太學祭酒的時候,翰林院所有同僚都出去喝酒,一不小心喝醉了被胡東宛那個老頭子聽到的。

他又氣又惱,對著梅謙說道:“好了,我們也都把話說明白了,你還不打算走嗎?”

連瑜下了逐客令,梅謙不得不站起來,面色平和地說道:“其實無論你是不是我的義弟,連璧終歸是你姐姐,我也終歸是你兄長,岳丈那處等開春之後,我會親自賠禮道歉。”

“你還是別去了,我父親才不想看到你!”連瑜抱著自己的胳膊說道。

半晌沒聽見梅謙的回答,等他回過頭來,發現暖閣裏早已經沒了人。他不甘心地掀開門簾探頭向外看去,只見院子裏白皚皚的積雪上,兩行新鮮的腳印……

“您在看什麽呢?”管家拿著茶壺站在一旁,恰好看見連瑜從裏邊伸出頭來。

連瑜不自然地虛咳一聲,問道:“梅謙那老家夥呢?一眨眼的功夫,就不知道上哪去了。”

管家知道他的秉性,笑道:“您就別看了,梅大人早就走出院子裏去了,連茶都不喝了,虧我還拿了您最愛的那包……”

“給他喝這麽好的東西幹什麽!”連瑜不高興了。

這可是他去黃山游玩的時候,和茶農一起親自去采的太平猴魁,連茶都是親自炒的,不是重要的朋友來,絕不會拿出來同人分享。

這老管家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,辦起事情來糊塗得很,居然把他珍藏的茶葉,拿出來給梅謙過癮!

管家笑呵呵地問道:“那您現在是要用午飯呢?還是到書房裏再看一會兒書?”

“不用午飯,也不看書!”連瑜從鼻子裏“哼”了一聲,“把我的常服拿來,我要回家去看看我們家小玉莊,馬上就要出嫁的人了,也不知道準備得怎麽樣了。”

轉眼就到了除夕夜,自從王宰輔被流放之後,王夢歧便帶著一些僅剩的銀兩流落到京城外去。眼看著銀錢一天天變少,她既改不了以前的習慣,又沒有掙錢的本事,在天黑之前渾渾噩噩地進了一個小城。

城裏家家戶戶張燈結彩,街上行人熙熙攘攘,大都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去。只有她逆著人群,走到一處酒樓前邊,蹲在酒樓前的燈籠下方,抱緊了自己的膝蓋。

她看著眼前的情形,只覺得一切像在夢境裏一般。

幾個月前,王家還是京城裏屈指可數的大家族,她祖父是位極人臣的宰輔,她是宰相府裏的嫡小姐。可轉瞬之間,王家一夕敗落,她輾轉幾處求助,可祖父依然被判了流徒。

好在家中眾人並未受牽連,可等她回到宰相府時,發現府前已經貼了封條。她發了瘋地問起朱雀街上住的舊識,所有人都避而不見,只同她說府中家產早已被抄。府裏的各房也都分了財產往外去了,只留她一人孤苦伶仃,像株無根的浮萍。

“姑娘,你怎麽不回家去?我們酒樓要打烊了,你是要住店嗎?不住的話快快離開吧!”一個店小二見她雖然落魄,但身上的氣質卻不似尋常人。

走近一看,說是花容月貌也不為過。

貌美的人一向有自己的優勢,要是換作一般人,早當乞丐攆開了,哪裏還會這般和氣地詢問?

王夢歧剛擡起頭來,就見到酒樓裏出來一幫年輕公子哥。在燈籠光芒的映照下,一個個嘴角閃著抹油光,他們個個帶著滿身的菜香酒香,身上穿著鮮亮的綾羅綢緞,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個,穿著一身大氅的,不是自己數月未見的弟弟,還有哪個?

王夢歧本來餓得已經走不動路了,這個時候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,像只兇狠的母獅子一樣,朝王夢初撲了過去!

“哪裏來的潑婦,我根本不認得她!”伴著過年的鞭炮聲,王夢初大聲嘶吼著。

王夢歧聽到他弟弟居然裝作不認識自己,還當著別人的面,罵她是不知道哪裏來的潑婦,氣得肝都疼,張牙舞爪地把他抓成了一個大花臉。

於是正月初一一大早,兩姐弟鼻青臉腫地坐在炕上不敢出門。

王夢歧還好一些,王夢初至少是大家教養出來的公子,對女人下不了手,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親姐姐。王夢初可就慘了,王夢歧心裏對他有怨氣,當著別人的面全都撒出來了,一拳頭一爪子那是下了全身的力氣。

要不是那群公子哥見到要出人命,趕緊把王夢歧拉開,王夢初可就不是今天的模樣了。

王夢歧身上裹著一件大紅襖子,脖子上圍著銀鼠灰的圍脖,手裏還抱著一個湯婆子。

這座小城雖然離京城不遠,但到底不是京城那地界,而且王夢初剛來到這裏,置辦宅子也不敢太闊綽。所以,現在住的地方遠不如前。

他倒是不在意這些,反倒覺得這裏住得比以前輕松,就怕王夢歧嫌三嫌四,埋汰他的宅子不好。

沒想到的是,大早上來到王夢歧房時,卻見她蜷成一團窩在床上睡得正香。

如果換作以前王夢歧確實會嫌棄,可是經歷過四處流浪的日子,王夢歧卻覺得這一覺睡得比以前都踏實。

看著炕上坐著,梳妝打扮好的王夢歧,王夢初皺了皺眉頭:“姐姐,你是不是被梅少卿打擊得太狠了?你本來就不適合穿艷麗的衣服,何必非要把正紅色的衣裳往身上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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